借问镜中像
——忆孙运学先生
去年冬天,与孙运申先生通话,听闻孙运学先生病重,无奈疫情期间不能前往探视。不曾想十一月二十日,鲍立志忽然来孙运学先生去世了!一时愕然,半晌没有反应过来,湿漉漉的沉重感一时难以接受。知天命的年纪,我明白生死相依的道理,但自己的师友故交突然离世难免让我徒增了中年的无奈与悲伤。
孙玉亭(左)孙运学(右)
和老师董月宝(中))合影留念
今年春节,与先生的故交孙运申、鲍立志、王贞波、范开玉、孟庆星、高威等人聚于莒南,计划给先生做个追思式的展览,并让我为先生追述一篇文章。一时间,与先生学习交往的点滴,涌上心头。
一九八二年,我在父亲的安排下,随刚刚毕业的先生学画画。那个年代,还没有类似高考、中考相关的美术学习班,只有一对一的学习,更没有交学费的概念。
初见先生,是在我父亲的工作单位县京剧团的一幢二层红楼上,先生一把将我抱起,坐在他身边,然后和父亲寒喧着,记得那时的他笑得很开心。现在想来,那笑容不仅裹有城市文明的气息更夹着农村人的质朴和爽健。
王金山(后排左一)孙运学(后排左二)孙玉亭(后排左三)孙俪(后排左四)和马世治(前排左二)王启桓(前排左三)等在菏泽写生牡丹时留影
先生毕业于青岛工艺美校装潢设计班,毕业后被分配到莒南印刷厂工作。当时的我还在村里读初中,只有周末才能步行几公里到县城印刷厂去见他。每次去见到先生,他都会给我另打一份盒饭,饭盒里除了汤菜以外,一定会有几片薄薄的五花肉片漂着……从伙房里溢出的奇香“拌着”印刷车间新纸油墨的味道,现在回想起来,那气息,才是我学画的真正源动力。
孙运学作品回顾展筹备会留影
我们村叫大埠南,距县城八公里左右,有一段时期,先生下班后总是骑着白鸽自行车到我家亲自讲授素描和彩画的基础。那时候我第一次听说了投影、高光、明暗、三原色、固有色、光源色等这些专属名词,仅仅这些绘画名词,就让我莫名的激动!当然我母亲也会拿出我们家最高的接待规格----荷包蛋和油条!而且好像我姊妹三人还都不能吃,父亲还会去村里的小卖部买盒午餐肉招待先生,先生总是会把午餐肉给大家均分,这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了“分享”这个词。因为,在我们老家的规距,美食首先要保证客人享用。
孙运学作品回顾展筹备会留影。左起王贞波、高威、孙运申、范开玉、孟庆星、鲍立志、刘明波
暑假期间,先生会安排我住在他的老家芦家林村,和先生的父母、姐妹生活在一起,自然我受到的关照也特别优厚……先生白天去县城上班,下午下班后骑着白鸽自行车回来给我指导。晚上看着先生泼墨,并和他一起睡在画室,当时我特别喜欢他画室的味道,那种宣纸的檀皮味和墨汁的馨香,二种气息调和在一起至今让我迷恋。直到后来读到“香彻奇骨”一词,才明白正是这种气息让我至今喜欢待在画室。
孙运学和母亲合影留念
一九八六年夏,我收到了临沂艺校的录取通知书!先生高兴极了,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说:“你也终于吃上国库粮了,你爹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。”现在回想,那张《录取通知书》带给先生和我的兴奋和喜悦,似乎找不到任何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。从那以后,我似乎多了一份理想和志向……再后来,我毕业回到了莒南文化馆工作,与先生的学习交流更加方便!
孙运学蒙山景区小憩
八九十年代的中国,是改革开放的初期,在我们县城书店可以买到尼釆、叔本华、弗洛伊德、余华、余秋雨、海子等人的书籍,还有《诗刊》《星星诗刊》《花城》等杂志,那个时候我们也读不大懂,但就是喜欢翻看,喜欢神侃,喜欢拥有。当时,县城的几位师友如孙玉亭、钮博、鲍立志、王贞波等经常与先生聚首,就着一份水饺,两个小菜和两瓶啤酒,一起聊着艺术和理想,甚至到半夜一两点,无话可聊了,大家也舍不得散去。记得先生说过他的理想是去省会的大学里教书,他的理想似乎也就是我的理想,也是我今后的方向……
那个时候,县城在很多方面都是十分规矩的,先生有一台夏普双卡录音机,约一千三百元。在当时已近乎天文数字,能拥有一台则是品味的象征。随着邓丽君、朱明英的港台歌曲风靡全国,先生总是喜欢穿条喇叭裤,骑着他的白鸽自行车,挂上他的录音机播放着《甜蜜蜜》,穿梭于县城的小路。今天想来,先生的生活状态是那个年代大家对精神生活追求的一种落地,一个带有中国现实的文艺青年对现代生活的深深向往。这就是一个时代的力量,无论身处何方,向往和梦想总是要从生活开始,从根性萌芽。
先生一直在县城工作,先后调整调离过三个单位,从印刷厂,到工会,再到文联,直至退休隐居在沂河之畔。接近半个世纪的工作绘画生涯,一直倾心于中国画创作。先生非常喜欢画牡丹,对牡丹的生长规律及品种分类如数家珍,从双勾到没骨再到浅绛,从晕染到冲洗再到泼彩泼墨,敏锐的直觉力和“以形写神”的能力,让他的没骨牡丹拥有了大批的粉丝。“图必有意,意必吉祥”,中国式的居家文化思维习惯里,总喜欢挂张“花开富贵”的牡丹图,而先生作牡丹,恰好在世俗文化和文人情结中契合到一个“值”,这个“值”刚好又是那个时代的审美共性,既要喜闻乐见又要笔墨格调,从王雪涛、陆抑非、于希宁等前辈的实践学习中,先生一直在构建属于自己的范式,在编辑先生的这些遗作中,有批水墨花鸟让我眼前一亮,所作的“四君子”“荷花”“赏石”等题材中,能清晰地感受到先生学陈淳、学八大、学扬州画派等诸名家。出笔豪放飘逸,沉郁顿挫,在典雅与老辣中框定了其艺术形态的结构,依照中国传统文人画的“内美”追求,而又努力的贴近自然、贴近自我感受。
在齐鲁这块相近的文化地缘上,大家在艺术上的践行有着儒学道统上的共同认知,作品的社会世俗价值在“知行”中自我设定,在这些作品中我能感受到的是先生的真诚和性情。“传统之深、继承之道、创新之路……”先生求艺的路径其实质秉的是“心源”,而恰恰是这份“心源”让先生选择了自我屏蔽,自我蜇伏,隐居近二十年,二十年来与亲朋故交乃至家人几乎很少谋面,“心神竦然,即时闭户”或许是“傲”,或许是“倔”,或许是精神上的孤独与执拗,亦或许是对世间的人情冷暖、人情世故的有意逃避。
如今,先生己经仙逝,在整理这些故纸文堆中,我忽然有些失重,内心触发有起有落。尽管近些年与先生见面不多,只是偶尔短信沟通交流,但我从艺的源起,从艺的动力,从艺的情感根系,皆源于孙运学先生。
借问镜中像,心从何处生。(刘明波,山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、教授、博士生导师,山东文联主席团成员。于年3月)
孙运学作品欣赏
《不辨花香与墨香》纸本水墨63cm×30cm
《春色岂知心》纸本水墨40cm×60cm
《清白图》纸本水墨40cm×60cm
《风动荷花水殿香》纸本水墨40cm×60cm
《白云抱幽石》纸本水墨40cm×60cm
《几枝向日复倾心》纸本水墨60cm×40cm
《洗尽铅华心不染》纸本水墨60cm×40cm
《笑落尽珠玑》纸本水墨60cm×40cm
《清芬可挹》纸本水墨60cm×40cm
《西窗一雨》纸本水墨60cm×40cm
《泻下清香露一杯》纸本水墨60cm×40cm
《月晓风清》纸本水墨60cm×40cm
《梦暖雪生香》纸本设色45cm×68cm
《荷香十里》纸本设色34cm×68cm
《春和景明》纸本设色34cm×cm
《和风倾穆》纸本设色45cm×cm
《春风远》纸本设色23cm×cm
《意自如》纸本设色45cm×cm
《花鸟条屏之一》纸本设色23cm×cm
《花鸟条屏之二》纸本设色23cm×cm
《花鸟条屏之三》纸本设色34cm×cm
《花鸟条屏之四》纸本设色34cm×cm
画家简介
孙运学(—)山东莒南十字路镇东芦家林村人,字涵言,三学堂主人,山东省美术家协会会员,曾工作于莒南县印刷厂、莒南县总工会,曾任莒南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、莒南县美术家协会主席。年毕业于青岛工艺美术学校,年进修于中国美术学院,擅长水彩画、中国画,尤喜作泼墨花鸟、山水、书法等,创作题材广泛,提倡写意精神。其水墨作品笔墨淋漓、萧散简逸、浑厚古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