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一道银灰色身影风度翩翩地走下茶楼。
她看了一眼,不由愣了下。
此男子身穿玄衣,身材俊挺,五官十分大气从容,只是那一双眼睛,让她心头不由狠狠跳了跳。
这一双眼睛生得很好看,不是女子的妩媚好看,是属于男子的清隽,而且看着不像是长在他脸上般。
有变故,青鸢悄悄退后一步将哑女挡在身后。
那叫作梅若书的男子走来,笑眯眯看着方才的白衣公子,道:“白公子,你迟到了。”
方才那纨绔白公子似乎和眼前这梅若书熟悉,对他道:“梅公子久等了,待我处理了小事再来和梅公子说话。”
他说着看向青鸢,笑得不怀好意:“相请不如偶遇,这位公子和我去喝两杯水酒吧。”
他说着就来拉青鸢。青鸢被他占了一次便宜,哪还会再让他得呈。她美眸一冷,扬起手就要狠狠落下来。
忽然一只手稳稳抓住了她的手腕。青鸢看去,顿时愣住。那叫作梅若书的男子那一双眼静静看着她,犹如魔障。
青鸢忽而沉默。
白公子愣了下,正要发作。眼前人影晃了晃,正是梅若书挡在了他的面前。他笑得不容拒绝:“白公子,楼上雅间已经备好了,楼上请。”
白公子看着躲在梅若书身后的青鸢,愤愤不甘地冷哼一声,转身上了楼。
青鸢看着眼前的男人,淡淡道:“多谢公子出手相助。告辞了。”
她说着转身要走。
“等等。”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。
青鸢回头,正好看见那人一双眸正盯着自己看:“若是不嫌弃,等会在醉风居的酒楼的天字第一号雅间为小公子赔罪。”
青鸢不置可否,冷淡转身离开。过了一会,她和哑女已没入了人潮中。
和哑女回院子中,青鸢静静坐在院子中发呆。哑女玩得尽兴,兴高采烈去做饭去了。不一会儿,她整出了一桌饭菜。
青鸢吃了几口便没有了胃口。她对哑女比划问道:“今天开心吗?”
哑女拼命点头,平凡的脸上都是兴奋。
青鸢想了想,终于下定决心,比划道:“那你想不想去看庙会花灯?到了晚上有花灯呢,很好看。”
哑女听得一动不动。
要说服哑女并不难。她长在山野,生在山野。再者墨月并没有拘谨着她。在她心中,青鸢和墨月是一样的人,长得很好看的富贵小姐和富贵公子。她根本不明白为何墨月说不让青鸢出门,就是真的不能出门的道理。
所以到了晚间,主仆两人又悄悄出了院子。
一回生二回熟。青鸢很快找到了那人所说的醉风楼天字第一号房的雅间。
她和哑女约定了下时辰,便静静在雅间中等着。
过了小半个时辰,雅间的门吱呀一声推开。那一道俊挺的影子缓缓走了进来。青鸢淡淡抬眸,道:“你来了?”
那叫作梅若书的男子轻声叹了一口气:“阿瑶,你见了我不欢喜吗?”
青鸢浑身微微一颤。这个世上能叫她阿瑶的只有一个人,也就只剩他一个人。
青鸢看向他,此时的“梅若书”已恢复成东方卿的样子。剑眉星目,眉入鬓角,一双眸子温润如泉水。
熟悉的眉眼令她有种奇异的感觉,仿佛还深陷在那方小小的园子中。
雅间安静如水,外面的喧哗声似都被隔绝。
青鸢冷淡道:“你竟找到了这里来。”
东方卿握住她的手,叹道:“阿瑶,有心要找,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。若是无心找你,你在眼前,我都看不见。所以,我找来了。”
青鸢冷冷挣开他的手,岔开话头问道:“你的伤好了?”
东方卿的手微微一僵。那一日他看见青鸢掉入悬崖,心神巨震之下根本没有防护。所以他和夙御天一同受伤,反而是他的伤更重一些。
青鸢不看他的眼睛,继续问:“你来这里有什么事要做的?”
东方卿收回心神,道:“收粮。入冬了,唐地没有粮食了,我来这里收看看。”
果然如此。青鸢想起夙御天的后招,心中既唏嘘又感叹。比起用兵打仗,夙御天看得比东方卿更远一点。一招绝粮计就让东方卿的复唐军不敢轻举妄动。
东方卿忽然道:“你心中一定很欢喜吧。”
青鸢微微一怔。
东方卿眼中带着奇异的冷色:“你心中一定在想,这场仗夙御天一定会赢了。这天下迟早是他的。你果然是没有喜欢错人。所以纵使我待你千百般好,你都要跟着他走。”
青鸢呆了呆。她从未见过东方卿如此说话。从前他和她说话都是温柔小心,哪怕是真的发怒,顶多也是一语不发,直定定盯着她看着罢了。
什么时候见他如此失态过?
青鸢还没开口。东方卿便继续说下去:“你心中喜欢他,便忘了国仇家恨,忘了他才是唐国的仇人。我就是不死心,总觉得你是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迷惑。”
他说到最后猛地捂住心口剧烈咳嗽起来。他咳得很厉害,一张脸青白交加,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样。
青鸢满腹的话被他这咳嗽打断,统统都忘了说。
她想要去扶他,手指才刚碰到东方卿的长袖就被他甩开。他边咳边冷笑:“阿瑶,我是对不起你过。我也想过亲手毁了你,可是我终究不忍心,下不了手。若是我从前对不住你,让你杀我一次可算是还回来了吗?若是可以,我现在让你杀好了!好过如今日日夜夜,都被你的无情无义凌迟。”
他说到最后心伤难忍,脸上一阵青白“呕”的吐出了一口浓黑的瘀血。青鸢被他的样子吓得脸上一阵阵发白。她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东方卿吐出瘀血似好了许多。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,一双清冷的玄眸看着青鸢。他的眼中俱是失望和伤心,看得青鸢都不忍和他对视。
“阿瑶,今日我来收粮,却也是来寻你。你的烈王呢?”他讥讽一笑,“他为了你能来吗?”
青鸢张了张口,终是无言以对。
夙御天能丢下和秦国激烈的战事前来吗?东方卿讥讽的笑容还啜在薄唇边,一双清冷的眼写着显而易见的不屑。
他是该不屑的。有些事他做得到,而有些事是夙御天根本无法做到的,比如身怀重伤前来寻她。
雅间中很安静,外面的喧嚣无所不在地从缝隙中挤了进来。热闹的庙会花灯节开始了,可是这里一片荒芜死寂,犹如坟墓。
青鸢动了动苍白的唇,明眸中蒙了一片阴影。她良久才慢慢道:“是,你说的没错。他是不会来的。”
东方卿脸上的笑容还没浮上唇边,她又忽然反问一句:“那又怎么样?”
笑容化成了最生硬的表情,东方卿的眼神在刹那阴沉得犹如晦夜。
青鸢继续道:“他来合不来又能怎么样呢?我知道他不会来。你来了,可是我依旧喜欢他,想要跟他走,而你,我是再也不想和你一道了。就连墨月也不让我和你一起了。所以你来了做什么?”
东方卿光洁的额头上青筋微微跳动,薄唇紧抿,一声不吭。
青鸢知道他已是极怒极怒,只是强自忍耐罢了。她还想要继续说下去,却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慢住了口。
有些事是不可以挽回的。夙御天带兵灭唐国是大势,谁都不可以违逆。他是顺应大势所驱。她愤怒过,却不恨。而东方卿背叛唐国背叛她,则是他自己的选择。
从某一个程度上来,东方卿和谢明堂是一样的。她不是愚蠢的女人。她看得明白,想得明白,于是便什么都说了。
东方卿又咳嗽起来,这一次断断续续,气力不续,有种令人悲伤的意味。
他断断续续地咳,不时很痛苦地捂住唇隐忍着。青鸢看见雅间外面有人影来回晃动却不进来,知道是东方卿身边的暗卫。
她心中长叹一声,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他的手边。东方卿看了一眼,冷笑:“此时你倒是好心了。”
青鸢慢慢道:“总不能看着你在我面前咳死。承蒙你半年多的照料,我李洛瑶也不是那等没心没肺的人。”
东方卿看着茶水,神色变幻了一会这才慢慢接过去喝下。可是还没等他把茶水喝完,忽然又“呕”的一声吐出了一大滩的血水。这血混杂着茶水,看起来分外渗人。
这下青鸢脸色亦是变了。她没有想到东方卿伤得这么重。
“少主!”
雅间的门被人忍不住撞开,进来两个面容普通的男人。他们看见一地的血水,脸色大变,一声不吭就拔剑朝着青鸢刺去。
他们剑招来得很快,青鸢根本避让不及。
“混账!”东方卿大怒,长袖一震朝着两个侍卫拍去。两个侍卫武功不弱,被东方卿一扫剑尖却偏了。
他们不明所以,想要收回剑招,奈何雅间太狭小了,他们去势不及依旧朝着青鸢的肩头刺去。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,那两个侍卫都纷纷变色。
青鸢只觉得眼前剑光凌厉,寒毛竖起。她下意识闭上眼。可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,熟悉的身躯扑来,随之而来她被重重纳入了一具宽广的怀中。
意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,只有沉重的身躯将她压在了身下。东方卿动了伤处,又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。
闯入的两个侍卫此时才明白自己闯了祸。她们纷纷抢上:“少主!你怎么样了!”
东方卿面色惨白,强自撑着呵斥:“都滚出去!不许进来!”
两个侍卫不敢违背,面带愧疚地退了出去。
雅间又恢复了安静,青鸢看着头顶上方面色青白的东方卿,良久才问道:“你怎么样?”
东方卿定了定神,冷淡道:“我没事。”
他想要起身却眼中流露痛苦。青鸢再不济也知道他当真是受了很重的伤。她不敢妄动,问道:“现在我该怎么做?”
东方卿微微闭着眼,低声道:“让我歇一会就好。”
他说着竟靠在她的身上不言不语。
若说这个世上她最熟悉的人,除了东方卿再也没有别人。她知道他心高气傲,若不是真的不得已,绝对不会在她面前故意流露这么虚弱伤重的模样。而靠在她身上,一定也是无法动弹,痛苦难忍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,在她身上的东方卿像是睡着似的,一动不动。不过不知他是不是在调息,凌乱的呼吸渐渐平稳。青鸢被他压得难受却也不忍动弹。只是时间久了,两人毕竟男女有别。
她欲言又止。正当真的忍不住的时候,东方卿的眼睛慢慢睁开。他在片刻的迷茫后渐渐清明。
四目相对,两人都是一愣。
“我方才怎么了?”他慢慢问。
青鸢气息不稳,艰难道:“你昏过去了。”
东方卿被她提醒,想起了方才的事。他张了张口,却在看见身下青鸢一双明眸时愣住。
青鸢被他看得不自在,悄悄避开了他的眼神。
“你还不起来吗?”她问。
东方卿深深看着她忽白忽红的脸,良久才慢慢道:“方才我竟晕过去。若是我没有晕过去就好了。”
青鸢心中一窒,抿紧了唇。
脸上传来微凉的触觉。她回眸,东方卿轻轻拂过她的脸颊,神色恍惚:“阿瑶,那么多日子里,我待你如何你都没有感觉吗?”
青鸢不语,清冷如雪的眸中染上了迷茫。
东方卿一下下轻抚她的面容:“阿瑶,若是我死了,你可会为我伤心难过?还是我若死了,你便开开心心去和夙御天在一起了?”
青鸢越听越是不自在。她推了推他:“你起来说话。”
东方卿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,不起身。他那双眼定定看着青鸢,仿佛要把她印在心里。青鸢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头。
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她狐疑问。
东方卿答非所问:“墨月呢?”
青鸢眼神沉了沉,口中却道:“他去采药了。”
她说着趁机推开他,起了身。东方卿被她一推,软绵绵靠在一旁神情萎靡。青鸢见他胸前血迹斑斑,唇边也都是血迹。
她无法做到视若无睹。不得不起身拿了帕子,换来店小二要了一盆热水,绞了帕子要为他擦脸。她拿了帕子往他脸上擦去,东方卿一动不动,只是那双玄眸定定看着她仿佛看了吃了。
眼前是心心念念的人,虽然着了男装,遮掩了容貌,可是那鼻子那眼睛都是梦里的人。
他定定看着,似要看上一辈子。
青鸢擦了一会,正要离手。他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,涩然道:“是不是我死了,你才肯多看我一眼?”
青鸢手微一颤,他的手冰凉刺骨,没有一点活气。她想要挣脱却觉得他的力道大得惊人。
古怪!
此时的他太古怪了!
青鸢抬头,淡淡问: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
东方卿看了她良久,才道:“没什么。你身子可好些了没?”
青鸢点了点头。
东方卿眼中又多了一层黯然:“墨月医术比我高,自然能治得好你。”
他的神气是前所未有的沮丧。青鸢越发觉得不对。她盯着他的眼睛,问: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东方卿缓缓摇了摇头,看样子不想回答她的问题。青鸢心中不安越来越强,先前不安已在,现在更添一重。
她不由恍惚,短短半个多月外间到底发生了什么?
沉默了一会,东方卿忽然道:“走吧。难得来这里一趟,我与你出去逛逛。”
青鸢愣在当场。东方卿却已面色如常站起身来。青鸢看见他脚步踉跄了下,不由道:“你身上的伤很重,不要去了。”
东方卿稳住身形,淡笑道:“不打紧,这是内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。逛个街不碍事。”
青鸢正想说自己不去,忽然她看见他眼中隐约的希冀。顿时心中的话统统都咽下。
“你放心,我不会带你走。墨月做事向来说一不二。他带你走是为了治你的伤,也是让我更心无旁骛去复唐。”东方卿的声音很轻,“再说,跟着他比跟着我好。起码他会护你周全。”
青鸢张了张口,终是无言。
满腹的猜测和疑问都无法问出口。东方卿唤来外间的人,对他们低语了几句。过了一会,一套干净的衣服拿来。
在雅间茶室中,青鸢看着他更衣梳洗。她本要避开,不过却看见东方卿灰败的脸色时不忍心留了下来。
打来清水,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。当东方卿脱下外衫露出内里衣衫时,青鸢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。
她定睛看去不由大惊。只见东方卿的胸上一片黑红掌印。想来都是墨月所伤。青鸢想要避开目光,可是却着了魔一样定定看着他瘦削的胸膛。
眼泪不知不觉滚落下来,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伤得这么重,上一次他伤重,却都是墨月一人照料,她很少亲见。
眼下她看见他瘦得这么厉害,伤这么重,竟不知不觉心痛难忍。
脸上有微凉的手指掠过,青鸢回过神来,恍惚抬头看见东方卿正温柔看着自己。
他笑:“还是看见你第一次为我哭,早知道这样,我宁可让墨月多打我几巴掌。”
青鸢赶紧抹了抹脸上的眼泪,冷冷道:“谁说我哭了?我这是姜汁辣了眼睛。你活该被墨月打个半死。他恐怕对你很不满。”
东方卿一边换衣,一边轻声道:“是,我将你拘禁住,他心中很不高兴。先前就与我吵了几次。我都不听,后来他着实恼了才会将你截走。”
他看着她轻声道:“阿瑶,我知道我错了。我不该将你拘住。墨月这一掌让我想清楚很多事。”
他靠得很近,温柔又诚挚的话是她从未听过的。眼前的东方卿和从前不同,从前也是这般温柔,可是从未这样掏心掏肺地和她说话。
青鸢冷硬着脸色推开他:“你不是说要逛庙会吗?快些走吧。不然天都晚了。”
她说着推开他当先走出了雅间。
身后的东方卿愣了下,慢慢跟上。
到了街上,青鸢一下子愣住。眼前所见便是花灯的海洋,各种各样花型的花灯。
花市灯如昼,人约黄昏后。
眼前的灯火璀璨如星河流转,各色各样的灯光遮掩了白日里那稍显破败的街道。她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景色。
不,她见过的。在五岁时为她庆生的那一夜,整个皇城陷入了灯火的海洋。也是那一夜,玄机真人为她批下了似诅咒的命格。
“阿瑶,这很美,不是吗?”耳边是他温柔的声音。
青鸢慢慢点了点头。她犹如着了魔一样定定看着眼前这一条长街。忘了身在何处,也忘了自己方才为何而生气。
她慢慢地走入这一片海洋中,耳边是鲜活的热气,世俗的欢乐简单又粗暴地撞入眼帘。她一步步向前走,仿佛回到了五岁那一年。
那一年和之前之后的年复一年都是这么烈火烹油,锦上添花。她是唐国的公主啊,是万民眼中那注定翱翔天际的青鸢公主。
可是这一切都如过眼云烟一般消散,她怀念是因为那时候的她拥有一切,父皇、母后,可爱的弟弟祈儿。现在什么都没有,也没有人为她点燃这盛世的灯火。
东方卿慢慢跟在她身后,不知何时他执起她的手,小心放入袖中。她恍惚回头看向他。
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人,可是隔着灯火却仿佛再也看不清楚。
她没有收回手。因为他和她的手一样,都是那么地沁凉。两个冰冷的人如何能温暖对方?
她慢慢地走,东方卿亦步亦趋地跟着。街上人来人往,他为她挡了大半的人潮。他低头,身边的女子在灯下如此美。
她收起了浑身的孤傲清冷,一如初见那般温暖。
“阿瑶,你看这荷花灯做得很精致。”
一只很精致的荷花灯放在她的跟前。青鸢不由笑了。她接过,轻声道:“我记得每一年母后总是要在宫中放荷花灯,然后许愿。”
她笑意渐浓:“那时候总是宫中最热闹的时候,每个宫人都会放下自己做的荷花灯,到了晚上从玉桥上看去,一整条河水犹如银河一般。我总是不愿意回宫去。直到看到睡着了,母后才将我抱回去……”
她脸上的笑容犹如灯火,点亮了这片天地。
东方卿目光越发温柔:“你想看人们放荷花灯?我带你去。”
他说着握住她的手,分开人群朝着护城河而去。青鸢被他拉着,眼前人熙熙攘攘摩肩擦踵,延绵不绝犹如浪潮。
而他固执地带着她往前行,犹如磐石。
她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。
他带伤而来,只是为了寻她看他一眼吗?他的复唐大业又该如何?他若是真的能这样抛下,为何当日她亲口邀他归隐,他却拒绝了呢?
也许,这是连他都无法解答的谜底。
人心原来是这般复杂。得到失去,不过是一念之间。而这一念却已隔万里。
不知过了多久,护城河边到了。河边的人群更多,熙熙攘攘,摩肩擦踵,便是这不夜城的最热闹的所在。许多年轻男人簇拥着河边说着话。
在这个时候,除非东方卿是神仙降世,不然也是一样得挤。青鸢看着他在人群中护着她前行,想笑却又忽莫名想哭。
拥挤中,他牢牢握住她的手,怎么都不放开。
青鸢心绪浮动,一时半会忘了去理会这眼前纷纷扰扰的人群。
东方卿好不容易挤出人群,找到了一处河堤旁。东方卿回头,温柔对青鸢笑道:“阿瑶,你看!”
他指着前方,青鸢看去,顿时泪水涌了出来。
千万只荷花灯漂浮在潺潺河水上,犹如天上银河倒转,都在眼前。她眼中的泪不断地落下,似乎不知停歇。
东方卿慢慢擦干她的眼泪,轻声道:“莫伤心了。应该高兴,你想要看的还能看到。”
青鸢只是静静地哭。哭了许久,她擦干眼泪,拿出那只拽了许久的荷花灯闭目许了个愿,然后放入了河中。
精致的荷花灯在水中飘远,和千千万万的荷花灯混在一起,终是再也看不见了。
“你许了什么愿?”他问。
青鸢不语。她忽然问:“墨月走的事和你有关系吗?”
东方卿微微一僵。青鸢面上的神色渐渐淡了下来。
她退后一步:“果然有关系。”
东方卿向前一步,神色不自然:“阿瑶,你听我说。”
青鸢面色苍白,乌黑的眼瞳仿佛深渊不见底。她轻声道:“我就知道。他终究还是站在你这边。他替你去杀夙御天,是与不是?”
“阿瑶!”东方卿想要说什么忽然住了口。
青鸢已经站在了河堤旁。人群簇拥,谁也没有注意她摇摇欲坠站在河边。东方卿眸光微沉,虽然跌下去不至于立刻就死了,可是一个落水受寒是免不了。
他那么心疼她,怎么舍得她又要受这般苦?更何况现在的他身上受重伤?
“阿瑶,你听我说。”东方卿不敢轻举妄动,只能向她伸手,目光切切,“阿瑶,你过来。”
青鸢缓缓摇头,眼中水光渐渐满溢。她轻声道:“我还要听什么?墨月是去杀夙御天的。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他答应为你卖命?你明知道,他若出手是一定会杀了他。”
“阿瑶!”东方卿的神色阴沉下来,眸光冰冷:“你是不是真的爱着他?”
青鸢轻笑,眼泪却滚落下来:“我心里怎么想的重要吗?你这么厉害,什么都策算无疑,我能怎么办?你用了什么计把墨月指使开了?除了你让他去杀夙御天外,是你不是骗了他什么?”
墨月这几日待她无微不至。若不是东方卿将他骗走,要么就是用她和墨月做了什么协议,让他去杀夙御天。
墨月此人光明磊落,坦坦荡荡,武功才华都是卓绝。可玩弄计谋,他不是东方卿的对手。
这就是她方才想到的一切。
东方卿骗了她!又一次!
她退后一步,东方卿心中越发一沉。
“阿瑶,你不要过去了。小心!”
他还没说完,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哗。
一柄剑从人群中直朝着东方卿刺来。